政治制度和政治秩序

  • 秦思道
    2016-11-24   累计浏览:

 

 

谢谢大家,咱们的讨论会是一个别开生面的讨论会。我讲的是一个评论也好,感想也好,大家知道福山写了好几本书,最近出版的一本叫《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副题是“从工业化到民主全球化”。这本书600多页,我看了以后当然我觉得国内的做政治学的人读不了他这个东西,因为他的书上下几千年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都囊括在他里边了,但是他的基本的东西是提出来一个政治三维论的一个分析框架,所谓政治三维,一个就是要有一个强大的国家,第二要有法制,第三要有民主负责制,这三个东西来说他的理想是要有强大的国家,要有比较好的法制,要有民主负责制,能够比较少的腐败,比较发达的社会,是这样一个理想。但是他这个三维的框架确实我觉得还是有些意义的,对一些问题做了一些说明,但是里面有些问题我觉得还值得讨论,我就想借这个机会讨论几个问题。

 

一个问题他对国家,而且他书的重点在讲国家,因为他认为近代以来大家都对法制和民主关注的过多,而忽视了对国家的关注。他对国家有一个基本的定义,他把国家定义成讨论国家就是讨论官僚体系。而且他认为在世界上,中国国家出现的最早,从秦汉就建立了国家,而欧洲出现最早的是法制,而民主负责制出现的最晚。那么他从官僚体系这个地方定义以后,遵循马克思•韦伯的理论,他把国家分作两类,一类叫做家族制国家,一类叫做现代国家,所谓家族制国家大家好理解,就是把政权当做自己家里面的事来管理。而现代国家有一个基本的官僚体系是一个非人格化的官僚体系。所以按他这个定义,大家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分类我觉得比较简单,比较粗糙,这两个分类就缺乏一个中间过渡的形态,事实上从家族制国家到现代国家,确实有很多过渡的中间形态。大家可以看,如果我们把二战前的德国和日本来看,实际上他是军国,军事独裁的国家,要不然的话不会给人类带来那么大的灾难。其实你再看斯大林统治下的苏联和毛泽东治下的中国实际是党国,不论是党国还是军国,我觉得都不是现代国家,这是一个,就是他的分法太简单。

 

第二个分法里面一个问题,就是他没有把集权和独裁分开,而且他用了一个官僚体系的自主性来描述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概念实在太混乱。其实说国家的官僚体系都得有一定的集权,这一点是少不了的,如果没有一定的集权官僚体系想运作是很难的。既然都有一定的集权,但是集权不见得是专制,所以这个界限我觉得他也没有分清楚,而且用了一个自主性来描述,更把这个事情弄混了。既然没有一个中间的形态化,它就不能说明这个国家从古代到现代怎么发展起来的,怎么过渡过来的,所以它这个基本的概念我觉得是有问题的。

 

国家应该怎么分类?我想恐怕应该至少分作三类,一类是家族制国家,一类是非人格化的非现代国家和现代国家。咱们刚才讲的比如中国的很多情况也是非人格化的,因为这里面的官僚是通过一定的规矩选举出来的,所以这样说起来我就觉得从国家来判断恐怕有四个问题是我们可以进一步来判断的,一个问题就是你这个最高的权力是怎么传承的,我刚才讲的军国和党国,最高权力传承是通过军事政变和宫廷政变来实现的。实际上咱们想一想,当然粉碎四人帮实际上是一场宫廷政变,这个传承是借这个来的,所以这是一个需要我们来考虑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你这个国家的运作是靠一套明晰的正规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正当的制度来运作的,还是靠吴思先生造的那个概念——靠潜规则来运作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讲两句,其实吴思创造了很好的东西,理论上确实是中国的,但是吴思在一点上潜规则没有讲清楚,吴思把正规则和潜规则对应起来,是正规则之外的潜规则,实际上这个说法是有毛病的,因为正式规则对应的是非正式规则,而潜规则既有正式规则也有非正式规则,这个我后面会举例子来讲到的。所以在这一点吴思有一个很好的东西,但是在这个情况下来说就是现代国家必须是通过明晰的潜在的这种正当的规则来运动的,而不是通过一些非正当的潜规则来运作的,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再一个就是国家到底在做什么?恐怕要通过这几个方面才能够判断你这个是不是现代国家,他的说法我觉得在这几点上都有问题,这是我想讲的一个问题。再讲一个问题就是这里面他把中国作为一个很重要的案例,而且几乎到处都提到中国的问题,而且有两章专门讨论中国的问题,但是在中国的问题上我觉得他的错误可以说基本上对中国不了解,他认为中国从秦汉时期就建立了现代国家,中国的创造不光是创造了国家,而且是创造了现代国家,这是他的原话。而且说中国的官僚体系他完全是按照一套明晰的、正规的规则来运作的,就这样两个东西我觉得对中国的问题,可以说我们有一点常识的人恐怕很难认同。

 

以中国的情况来看,从秦汉到明清,我想它完全是一个家族制的国家,你想想一姓来家天下,不可能别人去做皇帝吧,秦朝是赢政,汉朝是刘姓的天下。所以你可以看这个基本的东西是站不住的。另外一个说是完全按照正式的规则来运行的,实际咱们古代国家的状况可以说主要是按照潜规则来运行的,你别看每一代是有什么唐律、大明律这一类东西、大清会典这一类,但很多实际运作的并不完全按照这个东西。比如说大清会典里面有明确的规定,大家知道古代驿站是相当重要的,它是交通信息传递,全国的指挥就靠驿站信息传递来做的。那么驿站里面这个费用怎么开?大清会典明确规定说这个东西要从土地里交的来说,然后收了赋税以后再拨下去,但是全国几乎所有的驿站里面上边几乎没有拨什么东西,靠什么?靠驿站里面的驿丞和他的那些帮办们来盘剥农民,而且你要交什么的时候得有时间,而且那个大称盘剥老百姓。所以你可以看尽管它是那么规定的,但是实际的运作不是那个样子。

 

为什么刚才我说吴思涉及的有些是政治规则呢?比如说咱们汉朝曾经失火把皇宫烧掉了,明朝也发生了失火把皇宫烧掉了。怎么建皇宫?应该是公共的,应该用捐税里边拿出来,国库里边拿出来。但是这两个问题发生以后,皇帝都没有这样做,汉朝开了买官卖官的先河,考上官的要让你交一个,你上任还要交一个,他收来以后也不进国库,就用于盖他的皇宫。明朝也是这样,明朝皇宫烧了以后,皇帝就派宦官下去设立各种各样的开矿,设立矿税,设立建税、商税征出来,征出来也不进国库,去盖他的皇宫。所以大家可以看,就是他很多事情都是潜规则。买官卖官最后就是淘汰清官,吴思也讲了,他的规则完全是这一套。所以古代的国家,我说中国不是现代国家,那么近现代的国家也不是现代国家,因为我前面其实用几个标准来衡量的话,你可以看到。咱们到了民国,尽管有了民国的宪法,有了军队,有了一套东西,但是民国的状况咱们可以看到,就是蒋介石当时的党国的治理,到了台湾他仍然是传承传给蒋经国,仍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的情况其实大家也知道要不是毛岸英早死的话也可能是这样,但是毛泽东后来想传给他的老婆,只是一场宫廷政变来解决使得这个东西没有完成。如果当时再看一看七十年代毛泽东主持的一个宪法,那个宪法三千多字,大概毛泽东的名字出现了13次,而且写的是毛泽东是国家的缔造者,反正各种各样的头衔都在里面,就是最高权力的传承,到了后来咱们可以看到隔代指定这个问题也不是个正式规则,所以这个问题也没有解决。其实咱们有很多潜规则的运行,就说咱们这个光明正大的会居然要这样的形式,结果是什么?很多都是潜规则在指挥,所以这几条说下来恐怕咱们还仍然存这个问题。

 

所以刚才建涛讲的现代国家的建国,既然说已经是现代国家了还要建什么国?对不对,所以这个任务我觉得还没有完成。当然这里面也提到了儒学,认为儒学确实对中国影响很大,可以说中国的官僚体系也是儒学的代表,但是里面讲的一些东西我觉得也有问题。为什么?他说儒家的教化使得官僚们都趋向于把社会利益最大化,我觉得这个说法也站不住,当然有个说法儒家的道德理想提出了很多东西,但是人们的实践恰好不是那个样子,所以官僚并不是说儒家这个教化以后成为这个样子,其实儒家的学而优则思,大批的士人通过学读儒家的书最后当官,学就是为了当官,学也必须要当官,但是最后形成的儒家的集团,实际上在中国的过程中间它有可能按照儒家的道统去做,但是你可以看下来真正能够实现儒家道统的人不多,很少。相反的咱们看可能违背那个东西的很多,实际上儒家的士人集团作为实际上是统治这个集团的一部分,他始终没有自己独立的地位,是依附于皇权的。所以这个样子他在依附皇权的过程中间咱们也可以看他和官僚集团,和宦官集团的斗争,历史上并不见得他们占优势。所以很多他要依附于皇权。所以这些我觉得他的说法也有很多问题,当然福山也讲到了,说中国未来的发展取决于能不能法制,认为法制是一个很重要的,而且认为中国现在的状况在于能不能进一步的开放,能不能进一步让中间阶层能够发展。我觉得也有很多还是可以值得我们参考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它的很多问题是值得讨论的,我想就简单讲这么一点,谢谢。

 

[ 秦思道 经济学研究者。本文为作者2016625日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与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主办、腾讯思享会与《东方历史评论》协办的「历史学与制度研究理论创新」研讨会主题报告演讲修订稿,转载请注明 ]

 

 

2016-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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