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议 | 丁冬、葛荃、时殷弘、张鸣

  • 丁冬、葛荃、时殷弘、张鸣
    2016-11-24   累计浏览:

 

丁东:对吴思和张千帆的评议

 

我先对吴思的报告做一个评论。吴思发明了三个概念,“潜规则”接受程度最高,“血酬定律”也有人接受,但是“官家主义”提出不少日子,接受者不多。至今这个概念大家感到比较陌生。从思想史、学术史的角度,我想提出另一个线索。王亚南40年代末写了一本《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他是个马克思主义者,但他把中国古代官民对立的关系做了系统的梳理。王亚南有一个学生叫孙越生,他在80年代写了一本书叫《官僚主义的起源和元模式》,这本书没有写完,生前也没有和读者见面,直到前几年才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他认为,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同,主要矛盾就是官民矛盾。有了国家,就要有管理公共事务的官僚。有了官僚,就要产生官僚主义。过去认为秦汉以来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是不符合事实的。从那里到现在,官民对立贯穿始终。孙越生把官僚集团的社会政治特征称为官僚主义。这和主流意识形态说的官僚主义不是一回事。和吴思说的官家主义重合度比较高。钱理群认为,经历文革,中国思想产生的理论成果不多,孙越生这本书称得上有创造性的成果。吴思提出了官家主义的理论框架,用它重新阐释中国的历史和现状,和王亚南、孙越生的成果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异同,我认为值得讨论。

 

我对张千帆的报告也提出一点评论。从极权主义的框架来研究文革,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文革十年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不要把文革某一段视为文革的全体。如果说,文革初期天下大乱那一段,不尽符合极权主义的特征,那么到了1969年中共九大召开以后,极权主义已经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可以说到了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极权主义最高的程度。当时的说法是把无产阶级专政落实到每一个基层。国家对社会控制的程度达到极致,真正是有国家而无社会。中国人不但失去了政治自由,经济自由,也失去了文化自由,思想自由。全国最后只能唱几个歌,看几个戏,几个电影。文革中的群众专政,甚至比德国的党卫军还要厉害。卷入个人迷信的群众,主动按照毛泽东的意旨寻找阶级敌人,那是很厉害的。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没有私密空间,互相揭发。这种现象不光存在于一般家庭,一些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上受到冲击,结婚多年的妻子也和他们划清界限。当时的状态,和斯大林统治下苏联相比,和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相比,哪个极权程度更高,我觉得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毛泽东还有一个学生波尔布特,就更厉害了。从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到波尔布特,到北朝鲜,可以横向比较,定量研究。张千帆的论文论文没有看到全貌,我只能谈一点联想。

 

葛荃评议:官家主义的权力运作与意识形态发展问题

 

这次开会能见到吴思先生非常荣幸,您提的官家主义我认真听了,觉得是自成体系的。但是举办研讨会重要的不在于我们得出什么结论,而是在于提出问题。

 

一种理论的价值就在于它的解释能力。听您讲了以后我有这么一个疑问,您这个官家主义生发的起点是中国古代社会,然后以此作为一个基点而延续下来。基于中国古代社会的实际状况,除了一种像您讲的官家的权力掌控以外,还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在官家主义的权力运作过程,它的运作机制是什么?用一种什么样的表述来概括它,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是官家主义的意识形态,即它的思想文化。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在先秦时期是百家争鸣,春秋战国是历史上少有的“自由思维”时代。进入汉代以后是所谓“大一统”的时代。但是,在独崇儒术的思想覆盖下,还是有学术的发展和相对的自由思维的。因为,从学术史的层面看,中国思想文化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从汉唐经学到宋明理学,其间还有域外文化与本土文化的融合。那么,这种思想文化的状况怎么能够用官家主义的界定来概括它,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我不是不赞成官家主义的观点,而是觉得在有些问题上还缺乏进一步的学理解读,所以我的问题实际上是请教。

 

时殷弘:

 

西方对中国通过科举产生的官僚印象很深,实际上中国社会的权力的拥有者已经互相限制了,一般来说还是比较厉害的,贵族始终是中国社会一个大的产物,官僚、官僚体系,还有乡绅,还有比如说军阀,有的时代还有庭臣、宦官。中国虽然没有教会,但是乡下的祠堂,大祠堂权力还是比较大的,中国的社会权力的分布还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体系。

 

张鸣:

 

我觉得龙教授把古代社会美化了。二三百年的王朝非常少,多数都是几十年。极端的例子是五代十国,五个朝代50余年。那些税收的问题,虽然皇帝不一定随便把税制改变了,但是摊派是受不了,摊派是太可怕了,最怕这个问题,这个你很难控制,所以王朝不会这么美好的。十三行不是官商,他们获得了特许权,所以根本不是一种特例。因为我对儒家宪政不感兴趣,如果说宋徽宗这个花石纲的现象你能解释那还行,花石纲这个现象你解释不了,对一个基本财产权没有起码的保障那无所谓,这叫什么宪政?我是无法理解。

 

[ 本文2016625日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与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主办、腾讯思享会与《东方历史评论》协办的「历史学与制度研究理论创新」研讨会上丁冬、葛荃、时殷弘、张鸣四位学者的评议演讲修订稿,转载请注明]

 

 

2016-11-23

中评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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