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被塑造的历史观中，充满了伟大字眼和宏大叙事。我们以为我们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未来的某一刻，那时满足理想的各种条件都忽然齐备，噩梦从此结束，光明永驻人间。
实际上的历史不是这样的。司马迁说，“通古今之变”，是说今从古演变而来，古与今不是隔绝和对立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恰如昨天与今天。无数个昨天与今天连接成古与今。古与今的巨大差异，恰是昨天与今天的微小变化积累而成。所以未来的伟大理想，正是当下的步步改进达致的。奇迹不会自动显现，古今之变靠人来“通”。
如在时间中一样，伟大变革在空间中也是积沙成塔。宪法原则来自于无数乡间习俗的汇集和提炼，伟大邦国的公共权力要由每个人的权利经较低级权力叠增而成，宪政体制要以契约结构和自治传统为基础。因而，乡间的改进，习俗的演化，契约精神的培养，和自治传统的形成，是实现趋近天道的宪政原则，有效制衡的权力结构，和清明的政治理想的微小但必要的铺垫和序曲。
更不用说，有些乌托邦式的理想从来不曾有过从古至今的通道，无视人类理性有限的社会宏图隐藏着颠覆正常演化路径的危险。宣称“上帝已死”的超人不过是想自己冒充上帝，让人民为未来理想牺牲的政客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攫取权力。悲剧教训我们，为美妙词藻而做的投入充满不能兑现的风险，动听入耳的宣传兜售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政治庞氏骗局。
我们甚至可以断定，让相当多的人牺牲的所谓奋斗绝不会走通实现理想的道路，只有文化精英自愿付出代价的努力，才有希望联结当下改进和未来理想。因而，最有把握的事情，就是在当下推动看得见好处的改进；这使我们实实在在地获得较好的周边环境，让人能感受的改善和增益，而且这些微小改进连接起来，必定是能走通古今的社会变迁之路。
天则所眺望未来，活在当下；胸怀大志，着手细微；学礼于野，通达天道。
2015年12月25日于五木书斋
[ 盛洪 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作者撰写的《天则年鉴2015》前言，并为2016年1月8日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中评网主办的2016「新年期许」论坛的演讲稿，转载请注明 ]
2016-1-18
中评网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