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
在天则所的第246次双周学术研讨会上,吴思先生仔细的解释了血酬定律以及一些相关的概念,然后把这个概念放到了一个历史全局的背景上,讨论它在这个全局中起到的作用。
首先,他指出血酬定律的实质是生命与生存资源交换的逻辑。并引出第一个概念—血酬,他认为血酬是对暴力的回报。这个词语来源于对江湖黑话的总结、杜撰,因为土匪管抢来的钱叫血,或者吃红钱。当然,横财、卖命钱和买命钱也可以是血酬的一个表达方式。血酬更多的强调的是这笔钱来源的依据是流血牺牲、暴力带来的。
第二个概念是血酬定律。其基本内容是血酬的价值是由拼抢的对象的价值决定的,如果说拼抢的对象是人,那么血酬的价值是由这个受害者的支付能力以及意愿决定的。另外,血酬的价值不仅仅取决于抢劫的对象,它本身还赋予抢劫对象价值。抢劫对象的价值在没有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的最原始的状态中,付出生命、付出劳动、付出汗水,付出的这一切都能够体现它对于对象的估价,同时也是实际付出的代价。
第三个概念是价值。价值是对一种关系的评估,它表达的是一种关系,是一个评估的主体。只要人通过生命,通过汗水或者通过货币表达了对这个东西的评估,这种表达就是价值。它体现出了评估主体对于评估对象的依赖程度。从血酬定律的观点来看,人类和其他各种物种一样,往往要用各种付出形式去换取生存、繁衍的资源,它强调的是用一种更原始的方式,在劳动出现之前的一种方式对东西进行估价。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生到这个世界上,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和生命付出的各种方式,只有这种生命和生命付出的各种方式才是价值的根本来源,才是主体对于一个东西能够评价的一个依据。
第四个概念是命物等价线。人在以命换物之前心里都会计算盈亏,影响这种计算的因素中有一个普遍通行的生理因素就是命物等价线,也叫血线。在血线之外的生存资源可以叫身外之物。而一个东西的稀缺程度和人的生命、人的生存对那个东西的依赖临界点就是命物等价线。在命物等价线之下,在对于用命来换东西有利可图的或者是等价交换的那条线之下,人类的行为就是对生存机会最大化的需求。
第五个概念是法酬。当血酬已经变成一个制度化的收益的时候它就变成了法酬。法酬实质上还是血酬。如果用公式来计算的话,总收入减去建立和维护一个公共秩序所必需的成本,剩下的余额就是法酬。这个公式不仅可以解释土匪世界,也适用于打江山、坐天下的那些人的收入实质:流血牺牲换来的报酬。
第六个概念就是元规则。元规则就是决定规则的规则,制定规则的规则,吴思认为元规则就是暴力最强者说了算的规则。这一规则,不是可以随便扩张的,它要考虑到建立一个规则要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样就还必须考虑对方的利益。
第七个是一组概念,血本、血本家和血利。血本一般表现为人命和武器装备的一种有机构成。而血本经营者就是血本家。血酬除去血本之后的余额就是血利。血本经营必须考虑到血本、收益、风险以及竞争和挑战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将决定最后是盈利还是亏本。用这个概念可以来解释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制度,就是贵族制度、军功封侯制度。贵族制度和军功封侯制度都是血本经营中的一种激励制度,激励部下将领的勇气和智慧。
吴思把把这一系列的概念还有其中蕴含的逻辑放到一个历史全局的背景中做了一个解释,他把中国历史看作一盘棋,看作一个源远流长的思维方式。而把血酬定律放到中国历史的弈局中,他认为人间对局都是人和人在争,人和人在抢,而在历史的弈局中,人们的策略,人们所可能采纳的方式是非常复杂多样的。其中最重要的策略就是暴力。因为人是最核心的,作为一个物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所拥有的就是这条命,以及这条命所能赋有的、所能做出的各种生命活动的形式,于是这个命和这种生命活动的形式就成为人们之间对弈的一个最基本的资本。把这些策略都用到头心里发生的计算就是用血酬定律来计算。所以在历史的对局中,血酬定律是具有最核心的地位的。
而元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还有一个短期利益和长远利益的选择问题。儒家表达的种种思想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历史上持续了两千年的最正式的规则,就是因为暴力集团认为这样做对他的长远利益最有利,这种名义上听起来非常公平合理的制度最有利于他的统治的最大化或者说法酬的长期的最大化。
在帝国建立之后,官僚体系建立之后,儒家规范建立之后由于有代理人即官僚集团的选择空间,血酬仍然是存在的,暴力仍然以合法伤害权或者低成本伤害能力的形式存在。于是潜规则就出现了。潜规则出现以后人们的身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改变以后的身份称为隐身份。而在潜规则被行使的情况下,统治阶层的利益不断的扩张,老百姓的利益不断被压缩。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大规模的挤入统治阶层的运动,也就出现了中国古代的十羊九牧。最后导致国家机构的超编人员的规模比正式的国家编制规模大得多,出现了一个"白员"集团。这个集团有自己非常独特的利益,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有参与资源分配的一个网络,有获取自己份额的策略。而这个集团收益过高,于是人们纷纷挤进来,十羊九牧,权力扩张,挤压良民,慢慢的良民被淘汰了,只能造反,最后一个新的运动循环开始了。这是在历史的对局中经常重复出现的一种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