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
11月3日，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召开了第179次双周学术讨论会，北京大学周其仁教授做了题为"公有制企业的性质"的主题演讲。以下是演讲的主要内容。
一、公有制企业在法律上的产权特征及性质
、概念界定和理论依据
本文所指的公有制企业，有着特定的限制，它是指我国长期以来、特别是改革前国家法律对个人拥有生产性资料不加以保护的这样一种制度。
由于公有制企业没有可追溯的最终的委托人，所以目前流行的委托--代理理论分析中国的企业很困难。本文的主要理论依据或者说学术传统就是科斯开创的学派，强调产权，强调合约，其中最强调地是对合约约束条件的分析。
（二）、公有制企业的非合约性质
科斯把企业看作一个契约、合同，所以在理论上难以把企业区分为公有制企业和私有制企业。其道理在于，任何一个合约，是跟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产权相联系的。企业的合同涉及到好多方，每一方都有其所有权，企业是各方资源要素的所有者按照一定的条件让渡所有权，把资源交给企业来使用，然后按照合同的条件来取得相应的回报。企业如果按照合约的观点来看，就很难说有什么所有制，企业所有权在我听起来就是一个悖论。
但社会主义的所有制有点不同，它利用国家的权力，把所有的要素都变成国家的了，也就是国有制。在这个意义上，你似乎可以看作有一种所谓公有制企业，这里所有的要素都是国家的。因此所谓撌粲诠覕就是指除了国家这个公有主体外，没有其他要素所有权主体。所以公有制的性质就是摲呛显夹灾蕯。
二、无法消灭的事实上的个人产权
经济学意义上的产权和法律的所有权是不同的概念，它强调对资源的实际支配和收益权。这就隐含了法律所有权和实际所有权不一致的情况。
这在人力资本上体现得特别明显。在公有制企业中，个人不准拥有其本人具有的生产性人力资源的法律所有权，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各类人力资源的市场交易被法律禁止，按照行政计划调派劳动力资源的体制替代了各类劳动力市场。但是，人力资本具有天然属于个人的特性，不管法律上人力资源属于谁，只有他本人才能动员这种资源。因此，在人力资源方面法律的产权和事实上的产权不一致，构成了公有制企业的一个重要产权事实。
三、替代性制度安排：国家租金激励
尽管公有制下取消了个人拥有生产性资源的合法权力，但公有制企业象任何体制下的企业一样无法回避激励问题，因此所有的公有制企业实际上都在寻找一种替代。
在事实上社会主义体制就有两个替代品。一个是用等级制。就是说干好了工作可以得到提拔、升迁。另一个替代就是在不承认拥有个人对于资源所有权的前提下，进行所谓"按劳分配"，实行物质刺激。
我在这篇论文里给实际运行中的公有制起了一个名字，就是"国家租金体制"。也就是说，国家控制所有的资源，这本身就会产生一种租金，那么谁对这种租金的贡献大，就可以被给予更高的行政级别和相对多的物质资源。
四、公有制企业的改革方向
（一）、公有制企业中存在的不可克服的问题
公有制中存在的问题，归根溯源就是在其所有制上面。
１、在公有制企业中，由于消除了个人对生产性资源的所有权，就无法签约，从而无法产生利润。这是因为，所谓"剩余"（Residual），也就是财务上所谓"利润"，就是合同中没有明确规定的部分，因此没有事先的合同就没有利润。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的解释。
在"国家租金体制"取代了"利润体制"之后，从根本上就消除了保证企业效率的一种机制：市场校正企业出错。在市场上所有要素所有者都是可能出错的，而通过市场中不断的签约和再签约，可以纠正要素所有者的错误。这种纠正要素所有者出错的机制，是要素组合生产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看来，市场和合约是经济效率的源泉。
由于在公有制企业中不存在这种市场纠错的功能，要素所有者初始性的出错就成为最大的问题。所以我认为国家租金制度的效率是很低的，它无法跟产权合约下的利润体制相竞争。
２、传统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它的法律和事实上的所有权不一定一致，其中最大的不一致就发生在人力资源上面。个人没有合法的权利来控制自己的这种资源，就会给你捣乱。在个人产权得不到社会法权体系承认和保护的场合，个人可以凭借其事实上的控制权摴乇諗有效利用其人力资源的通道，从而增加别人利用其人力资源的成本，降低人力资源的价值。这也是公有制企业中生产效率低下的一个根本性原因。
（二）、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和困难
我们的分析并不断言，公有制企业连同国家租金激励体制因此就根本无法生存。历史证明这种企业体制可以长久存在。我们的分析只是表明，国家租金激励与市场体制的利润激励机制相比较处于竞争劣势。因此，在建立市场经济过程中，必须改革现有公有制企业的产权结构。要建立市场经济，要订立合约，唯一的出发点就是承认个人的产权。
因此，我们把公有制企业的市场化改革定义为最终指向界定个人产权的改革，并以此来理解公有制企业的市场化改革的逻辑。
但这里存在一个极大无比的难题，就是事实物质资产是一堆人努力的结果，分不清楚的。所有劳动者参与了社会财富的创造，但又没有合同，没有法律的权力，所以目前没法分割产权。这是产权改革的最大难点，也是留给我们的极大的一个挑战。也正因此，在界定个人产权过程中，应首先从已天然清楚界定的人力资源入手，这也是我们一直强调人力资本所有权重要性的原因。
（李成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