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
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第132次双周学术讨论会,邀请了刘靖华、张文木、梁光严、张曙光等学者,由刘靖华做主题发言,讨论了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的发展及它们之间的关系。与会学者分别从社会学、政治经济学等角度就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的涵义,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与会者普遍认为,全球化与民族主义都是客观存在的,随着社会现代化的进程,全球化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民族主义作为与全球化互动的力量,也开始复兴。在全球化尚未建立一种确定的秩序的情况下,民族主义对于现代民族国家的现代化起到了推动作用,而在追求现代化的同时,民族主义自身存在着深刻的悖论,这个悖论的解决,需要将民族主义引导成一种健康的力量,并在全球化过程中建立全球政治制度。以下是这次讨论会的主要观点。
一、全球化与民族主义的涵义
全球化与民族主义都是客观存在。
全球化在封建社会就已经出现了,但到了近代和现代,它才开始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二、三百年,由于西文的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和政治革命,全球化发展有了第一次浪潮。这一次全球化的动力,是交通成本的降低。冷战之后,全球化又出现了第二次浪潮,这个阶段的动力是通讯成本的降低,同时,冷战终结,军事和意识形态构架的解体,构成了全球化发展的基本格局和环境。
全球化的定义有很多。社会学从人类互动意义增强角度来定义全球化,即人类集团之间的联系,随着社会发展而逐渐加强,最后形成全球性的联系,这个过程叫全球化。政治经济学将全球化定义为英国资本中心出现之后,资本中心和资本外围的关系,这个过程不仅是经济过程,也是政治过程。还人有认为,全球化是一种公共物品,是文化的传播等等。如果从现实性的描述来定义,全球化则是全球网络的金融、信息、资本,乃至思想,它跨越国境,限制了政府的作用,使市场变成了世界市场。全球化有三种力量。第一种力量是趋同力,把事物同质化,单一化;第二种力量是资本的冲击力量。第三种力量是对意识形态的消解力量。
民族主义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一方面,它是民族国家乃至民族特性中的一种情感,人们会由于这种情感的实现感到幸福满足,由于这种情感的挫折而感到愤怒;第二方面,它作为一种社会运动存在,这种社会运动能够成为政治意识形态的资源,政党政治的理念,或政治运动的推动力,经济增长的推动力。
西方学者对民族主义的定义有这样几种,第一种认为,民族主义是渗透到民族群体中的心理状态,成为该民族相互确认的纽带,还有人认为,民族主义是一种精神信息,它常常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地缘位置上来给个人加以定位。美国学者阿特认为,民族主义是民族国家的精神基础,只要一个国家在性质上是现代民族国家,那么就存在民族主义,这二者不可分割。盖尔纳认为,民族主义是一种合法性原则,衡量一件事情或政治行动是否合法的标准。
民族主义在冷战结束之后经历了最有力量的一次复兴。冷战结束消灭了人类东西方之间的军事和意识形态对抗的基本框架,使民族主义有了一个自然的复兴的空间。再者,民族国家追求自身利益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民族主义被用来作为民族国家追求自身利益的一种理性的表述方式。
在对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的理解上,应该注意避免意识形态化,避免对全球化和民族主义进行价值评判。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全球化是符合原理的:交换的范围越大,流动性越强,资源配置效率越高。但近代以来的全球化,不是简单的市场扩张过程,它也是政治过程。在追求自己的利益的过程中,有的是通过平等的,自由竞争的市场,有的则可能是通过暴力垄断等非市场化手段。全球化的确会带来全球化的红利,还得看红利怎么分,可能是五五分、四六分,也有可能是你分负二,我分十二,比如英国在中国的鸦片战争。在这个意义上,有些民族反对全球化,这个全球化是有意识形态的含义的。在这种情形下,反对全球化的民族主义不是反动的,而是有道德基础的民族主义,是反抗剥削和压迫的民族主义,是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
二、 全球化与民族主义的关系
考察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的关系,首先要了解民族主义与社会的现代化是否相关,也就是说,民族主义是仅仅跟传统的文化,传统的价值体系相关,还是与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有因果关系。研究表明,二者是因果关系的。
现代的全球化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现代民族国家,谁先创建现代民族国家,谁就先在现代的全球化中开始获得利益。什么是现代民族国家?这样一群人,他们搞了制度创新,有效地集中了一民族的资源用于暴力,这个暴力可以跟别的民族去重新划分资源。所以,民族主义作为现代民族国家的精神基础,是现代化的推动力量。
民族主义同现代化之间的逻辑关系表现在两方面。第一,在一些脆弱的民族或经济比较贫困的民族现代化的时候,特别是在不同的文化体系,会出现许多社会的错位现象,反传统现象。这些现象用价值来衡量是不好的,但社会功能又要求必须这样做。这种情况下,民族主义可能成为平衡量这种社会紧张关系的力量。第二,民族主义在现代的社会组织,现代的经济增长及现代民族国家制度完美过程中,赋予国家一种独立的品格,国家不独立,就没法和别人进行高质量的合作。
如果可以假定民族主义是推动民族国家现代化的一种动力,那么,民族主义和全球化如何构成对立关系?有两个层面可以说明这一问题。第一个层面,全球化的确是跨越疆界的一个网络,这个网络的确是对民族国家的一个否定力量。但是,约束全球化的力量,管理全球化的机制没有形成。也廉洁是说,我们不能把全球化规定成一种秩序,也不能将其规定在一种制度,这个问题与文化的冲突性构成一个背景。另一个层面,民族主义对全球化的反应方式基本上是两种。一种是被政治化的对抗,比如伊斯兰教复兴主义同全政治协商会议主义的对抗就表达为反对美国的一种方式。另一种方式是要求同全球化对话,要求在这种外部力量的压近下能够有一种适应的窨。所以,可以说,民族主义是在全球主义的冲南昌下产生的现象,是一个民族在意识形态危机、政权的合法性危机、国家认同的危机时期产生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能需要国家对自己的特性有一个确认,对自己的国家利益有一种理性的规定,对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责任、义务有一个规定、这样一种民族主义是在危机的时刻最有力量的反应形式。
有的学者主张从市场化和民族国家的角度考察全球化与民族主义的关系。民族国家同时具备动员资源和控制暴力的能力,从而与市场化一起成为推动全球化的力量。之所以从这两个角度考察,是因为市场促使弱小的国家寻求保护。市场力量的扩大形成一种双重运动,一方面,市场力量的扩张会引起巨大的社会错位,从而引起尖锐的政治反应,表现为社会要求国家抵制市场的有害作用。另一方面,人类集团又不得不通过谋求合作来谋取更大的利益。所以,这两种力量在历史上推动着民族主义的兴起,同时又约束着民族主义的疯狂泛滥。
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角度来看,全球化和民族主义是两个互动的矛盾,推动整个历史向社会化过程转变。资本主义内在的矛盾的不断结束和扩大,将导致它自身的灭亡和新的世界的出现。所以,现代的全球化的理论可以定义为资本中心与外围的关系,外围地区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爆发之后转化危机的地方。外围成为民族主义的发源地,资本中心成为全球化的发源地。全球化过程表现为资本扩张和整个民族在社会化的一个过渡过程。民族通过资本的扩张在社会化,资本通过扩张使整个世界走向社会化,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它的动力就是价值和使用价值、生产和市场的关系。资本在扩张的时候,就给酱扩张对象国带来矛盾,对象国为了解决和克服这一矛盾,必须保护自己,这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近代民族主义思潮。这种民族主义思潮的目标是成为全球化的中心,取代旧的中心。这样,民族主义就与全球化不断转化,推动世界向多极化发展。西方七国的兴起过程,都印证了这一理论。这个理论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在本国经济实力比较弱的情况下,应该先从全球化中吸取成果,发展自己,通过民族主义进行自我保护和抗争,然后再融入国际体系。
三、 民族主义的悖论与全球政治制度
全球化对人类来说是一种进步,同时也是一场残酷的竞争。民族国家在这场竞争中以民族主义来保护和发展自己。但是,民族主义是用一种强调传统的差异性,强调文化的民族性的方式来追求现代化,而伴随着现代化发展的全球化却要求一致性,也就是说,民族国家试图以一种强调差异性的方式去追求同一性,以一种与现代化的品质相冲突的手段来谋求现代化,这是民族主义的一个深刻的悖论。
那么,如何解决这个悖论呢?国家之间的矛盾,只靠道德自律来解决是不现实的,所以,全政治协商会议化的形成,必须要有一种全球政治制度。市场规则本身是公平的,但是,市场中有可能创造出反市场的东西。很多技术导致了垄断,很多金融创新导致了对市场的垄断和操纵,它所带来的财富再分配不是公平的市场再分配,而是一种不公平的再分配。任何对市场的操纵都是违背效率原则和公平原则的。这种行为是市场之外的,必须以政治的手段对其加以约束。所以,国际上的交易必须诉诸于全球政治制度,这是保证全球化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
再者,由于人的普遍性和个性是永远不可能消除的,全球化的制度完美也不可能乇底抹杀民族主义的影响。这就需要将民族主义引导成一种健康的力量。既然民族主义是现代化的产物,就有可能将它引导成一种与现代化同步的东西。民族主义的深层涵义里面,有两具要素是值得发展的。一个要素是人民主权,民族主义跟民主是相通的,它要求整个社会资源,社会力量与个人的存在合法性一致起来,所以,它里面应该能够导源出人民主权和民主的力量。第二个,它应该有一种文化创新要素,也就是说,它在强调民族传统文化的差异性时,实际上对世界的普遍价值有一种高度的认同感,这种认同感也是敦促它不断地追求现代化的一种内在力量。所以,对民族主义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挖掘和讨论。